宜黄自焚事件打破近年来官员强拆无责神话-山东拆迁律师团队

编者按：

江西宜黄拆迁事件凸显了中国的城市化发展过程中，过度追求其表象即城市化率，导致了城市化只是数量的扩张和人口的转移，而非质量的提升。

数据显示，每次GDP的高增长都必然引发耕地被更多征占———地方政府通过低价征占，高价出让，最大限度地获取土地资本的增值收益。

与此同时，农民却并未分享到土地农转非所带来的增值收益；且由于地价过高，农民和企业向城镇转移的积极性大大降低；加之官员政绩与GDP紧密关联，使得中国的城市化发展由此陷入两难困境。

由是，征地矛盾日渐突出；城市化进程中，人口城市化远低于土地城市化。

宜黄官员的一封“辩白”信，或可看作是中国城市化发展困境的缩影。

法治周末记者 王峰

10月10日，江西宜黄拆迁自焚事件迎来了具有终结意义的处理结果：宜黄县委书记邱建国已被免职，县长苏建国也被提请免去县长一职。

多年来，因征地拆迁引发的恶性事件终于再次出现标本性结局。此前，在多起拆迁恶性事件中，只有2004年嘉禾拆迁中有5名包括一把手在内的当地官员受到处理，此次宜黄事件被处理官员则多达8人。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10月14日，因烧伤不治身亡的叶忠诚已经下葬。目前，多名钟家兄妹均在北京，陪护治疗中的母亲罗志凤和妹妹钟如琴。

在经历了戏剧性的“机场截访”和“抢尸”之后，钟家的代理律师王令 (微博)告诉《法治周末》记者，钟家人现在已不再担心外界的骚扰。此前，他们已与宜黄县政府达成赔偿协议，这笔赔偿款将由宜黄县给付，尽管具体数字尚不能确定，“但钟家伤者的医药费就已经花了100多万元”。

尽管10月12日，网络上再次激起宜黄官员“慧昌”投书事件，但种种迹象表明，宜黄事件将告一段落。

宜黄当地媒体报道，10月12日，抚州市委副书记吴伏生来到宜黄县，就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情况进行调研。调研内容即包括引发拆迁自焚事件的新汽车站项目，但当地媒体的报道中并未提及宜黄当地陪同官员的名单。

拆迁问责再起

事实上，在9月17日被立案调查后，关于县委书记邱建国和县长苏建国将被免职的消息就已传开。

10月10日14时57分，报道宜黄事件的《凤凰周刊》记者邓飞 (微博)在微博中透露：“刚刚有可靠人士告知：今天在南昌召开的某重要会议上，负责维稳的省委领导亲自披露：省委常委会已同意免去邱建国宜黄县委书记职务，提请免去苏建国县长职务，调省统计局副局长担任抚州市委常委、宜黄县委书记。”

两个小时后，中新社报道即确认了两人被免职的消息。

“这次事件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给了我们当头一棒。”自焚事件发生后，时任宜黄县委书记邱建国曾对采访此事的记者说，语气沉重。

如今，邱建国的手机已被自动转入来电提醒。

宜黄事件打破了嘉禾拆迁以来地方官员“无责”的神话。嘉禾是近年来唯一一起有县级官员被问责的拆迁事件。当时，县委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县政法委书记、拆迁所涉镇党委书记受到撤职、党内严重警告、留党查看等处分。

值得注意的是，嘉禾处分由湖南省委作出，并得到了国务院的批准。而此次宜黄事件的处理结果同样遵循这样的路径，最先发布县委书记和县长免职消息的中新社，其消息源来自江西省委宣传部。而此事件受到中央最高层批示的传闻也被推断为确凿无疑，“否则《人民日报》不可能发文批宜黄的‘强拆论’。”律师王令说。

2009年11月，在劝说小学老师张熙玲接受拆迁时，天津市宁河县教育局党委书记刘广宝说到：“你以为浇了汽油，荣书记就免职了？李县长就免职了？你浇了汽油，你儿子缺了妈妈，你公公缺了儿媳妇。你算过这账吗？现在全国都在这儿摆着呢，把谁处理了？处理了又到别的地方去了。”

此话“一语中的”。宁河县委书记仍为荣建勋，县长仍为李树起。在国内多起拆迁自焚致死、致伤事件中，均未有地方一把手甚至主要领导人被问责的情况出现。即使是引起举国关注的成都唐福珍自焚事件，也仅有金牛区城管局局长钟昌林受到“停职检查”处理。

即便是当时受到处理，那些被问责官员的仕途也并未受到影响。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钟昌林仍在担任金牛区城管局局长，而嘉禾事件更成了一些被问责官员升迁的“跳板”。

据报道，嘉禾事件中，被撤职的县委书记周余武现任郴州市教育局长，被撤职的县长李世栋现任郴州市南非商务联络处调研员，被免职的原县长助理、城关镇党委书记雷知先现任郴州市嘉禾县计生委主任，被责令引咎辞职的常务副县长周水福不久后调任湖南省某县级市常务副市长。

问责并未终结仕途

宜黄事件中被问责的官员也并非没有可能“东山再起”。“宜黄县委领导被免职不是党纪处分，也不是行政处分。”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说。

相对于撤职而言，免职的过错程序要轻一些，或其行为性质还有待进一步查清核实，只是现在已不适于继续任职而先行免职。而撤职具有惩戒性，被撤职者一般已被查明犯有严重错误或者罪行。

此外，免职是一种“处理”措施，而非“处分”。作为处理措施的免职并不妨碍被免职者出任他职，而作为处分措施的撤职则意味着被撤职者在短期内不可能再任新职。

官员被免职后，其原有相关职级待遇保持不变，被免职后复出任职甚至不受“一年以上”的时间限制。

然而，对邱建国和苏建国的处理，在宜黄当地官场也有惋惜之声。在化名“慧昌”的网络来信中，对邱建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信中称“此人阅历丰富、办事干练、事业心极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县级领导干部，他在宜黄担任县长和书记的5年，正是宜黄发展最快的5年”。

“慧昌”还透露，前几年传说邱建国要调走，宜黄许多老干部联名上书市委，要求他继续留任宜黄。

律师王才亮在博客中透露，自焚悲剧发生后，据304医院柴家科教授介绍，邱建国曾在钟家母女入院后专程到京拜访柴家科教授，感谢柴教授对钟家母女的认真抢救。

2009年3月，在调任宜黄3年后，邱建国成为在江西文明网第一个开博的县长。但2010年后的博文只有寥寥几篇，且多是会议上的发言稿，他最近的一篇博文发表于9月3日，是在一次招商引资动员会上的发言，题为《与时间赛跑，创宜黄速度》。一周后，拆迁自焚事件发生。

邱建国乐于在发言和博文中罗列代表宜黄经济发展的各项数据，这些数据、指标同样在“慧昌”的来信中被提及。

网上也出现为宜黄官员辩解的声音。在拆迁过程中，有媒体报道参与人员曾说出“你们今天不拆，明天不知道怎么死的。”对此，有参与人员匿名在网上发帖称此乃误解，“这就是我们宜黄的口头禅(当然说这个口头禅也不应该)，原话就是‘你们现在不拆迁，难道明天就死得了吗？’意思就是‘你们现在不搬迁，今后就躲得了吗？’”。

在网帖中，“机场截访”也被认为是“至于钟家姐妹进女厕，是在她们同意去机场派出所休息室的路上接到电话后突然进去的，就算她们不进女厕，也是到机场派出所休息室继续谈，根本不是什么我们把她们逼到女厕的。最后钟家姐妹离开机场也是双方谈好后自己离开的，并不是我们强制离开的机场。”

改善立法胜于问责官员

对于邱建国和苏建国的被免职，钟家律师王令表示乐见其成。此前，抚州市委宣传部对宜黄事件出具通稿，该通稿透露官方初查结果，认定相关拆迁资料齐全，手续完备，程序合法，全程没有出现违法违规行为。

尽管目前尚无对拆迁是否违法的最终认定，但“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免职已经使最初的调查结果不攻自破。”王令表示。

王令认为，时隔6年，再次有地方主要官员因拆迁引发恶性事件遭到问责，表明中央高层对征地拆迁中违法违规行为的关注。“征地拆迁已经成为当前激化社会矛盾，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的最大隐患之一。”王令说。

拆迁专业律师王才亮同样认为宜黄事件的官员问责“很积极”。但他表示，应该进一步推动官员问责制度建设，“地方征地拆迁工作就像是瓷器店里抓老鼠，既要把老鼠抓住，又不能打碎瓷器”。王才亮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但王才亮同时认为：“至于两人在事件中究竟承担多大责任，要看到案件调查的相关材料才能判断。”

北京大学教授王锡锌同样认为，问责前面的阶段存在一些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就是问责的事实到底是什么，基于什么样的事实来对他们这两位书记和县长一把手进行问责”。

王锡锌认为：“现在到底是因为前段的拆迁行为有违法违规，还是因为事后的处理应对出现问题，不太清楚。”

在大多数人看来，如此猛烈的官员问责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平息外界舆论。“一起拆迁事件中发生3人自焚，这在近年来的城市拆迁中是很少见的。”王令说，改善立法远比问责官员重要，“我们更希望不仅仅是处理了官员、抢救了伤者、告慰了逝者、减少了矛盾或是仅仅停留于这个案件本身。”

王令所在的才良律师事务所是一个专业的征地拆迁律所，他表示，曾多次向国务院有关部门的征收拆迁立法提出意见，但毫无反馈。

“国家正在制定的《行政强制法》中，是否应当加上：当出现危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突发情况时，有关执行机关应当采取包括立即停止强制执行在内的必要措施。”王令说。